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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臉書上，看到放假回宜蘭的家玫說：「好恐怖喔！水都從我家落地窗的縫噴進來」，今天聽聞蘇力颱風已經離境，便不再擔心，卻有一種沒能親眼目睹颱風肆掠的遺憾之感，真是奇怪。
此刻坐在先鋒書店「經濟」和「旅遊•生活」的交界處，旁邊有一本臺灣旅遊書，腰封上三輛機車正駛過熱鬧的民權路，馬路對面，騎樓花花綠綠的招牌林立。半年的回憶，就像是衝破落地窗湧進來的＂蘇力＂，把我打個正著。
三月初，到臺北已兩三個星期，有天坐捷運路過圓山站，陳琪被窗外廣場上拉小提琴的大叔吸引，於是我們就下車去聽小提琴，那是個陽光普照孩子亂跑的廣場，坐在樹蔭下看著廣場上打球玩滑板嬉戲的大人小孩，感慨說，這真真是我所能想像的幸福生活。生活的便利舒適是當時怯生生打量這座城市的我們對臺北的初印象。和北京上海相比，臺北環境好，氣候佳，還很有秩序感，初來乍到的時候，對比生活中的各種小細節是我們不由自主常幹的事兒。這裏街道狹窄，房屋密集，但交通並沒有擁擠不堪，大片的藍天也沒有被高樓遮擋，垃圾桶不多但街道整潔，人們乖乖地等信號燈變綠，井井有條地搭乘扶梯，公共場合不會有人大聲講電話，捷運裏常有人安靜地看書，看書在可以把餅乾擠成麵粉的內地地鐵上，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高難度動作。
字正腔圓的大陸腔在臺北並不十分少見，但常常一開口說話，對方的腦袋上方就會浮現出：(A)自由行遊客、(B)陸生、(C)交換生，然後友好地請我作答。這也絕對是和計程車司機、順風車司機、屈臣氏店員、民宿老闆、奶茶店店員聊天伊始不可避免的部分。
四月的尾巴上，國際處的老師們組織大家騎車去八里，一早大家穿著雨衣冒雨出發，打頭的是看上去比實際上年輕很多的潘校長，從大直美堤沿著淡水河基隆河過關渡大橋一路騎到八里，不知是誰在沙灘上寫下大大的「東吳小中大學」，大家搶著合影，沿途有莊嚴熱鬧的廟宇，跑馬場帥氣的駿馬，全副武裝的鐵馬騎士和青春洋溢的球場。返程時，我們幾個磨磨蹭蹭拍照片落到最後，下一段路程被「邀請」和校長同行，結果出發沒多久，就發現校長的速度是我們這種平時缺乏鍛煉的小姑娘拼了小命也趕不上的。後來一直想騎Ubike逛遍臺北，卻沒能實現，有些遺憾。在東吳交換，恍惚間，會有一種「客舍似家家似客」的錯覺。
儘管每週三早晨七點要睡眼朦朧地趕校車，儘管常站在系辦門口的公告欄前一邊內心哀怨，一邊掏出手機在備忘錄裏加上一條「下周三小考，第X章+查核報告書」，但就在這些點名、小考的壓力下，審計課成為了我大學三年裏學得最認真的一門專業課，平時上課也比想像中的審計課有趣，記得有次，蘇老師一進門，前排有個男生就很嘴甜地說「老師今天好漂亮」，學生和老師之間的親近讓人心生羡慕。原吉助教的座位就在我後面，他和黎天王一個姓，名字更是特別，雖然身形和天王相去甚遠，但心腸脾氣都很好，遇到期中期末的大考，大家當然就各種提問，希望他渾厚的男中音能多透露些線索，把考試範圍壓得越小越好。
和被成會、高會、審計三座大山摁在地閱座位上的同學們相比，我的課業輕鬆地過分，加上不在課表上的游泳課和日語課，功課也一共只有五門，所以下課後，我常窩進圖書館影音資料室的小隔間看電影，從黑天鵝看到BBC的監獄試驗，或者背著厚厚的審計書去世新蹭同學的課、逛夜市、逛二手書店、參加沙龍。從降落島上的第一天起，便在不同的活動里不停地認識新朋友，一起出遊，介紹好吃的地方，傳遞活動資訊。我可以在世新的大禮堂里看自由中國的紀錄片，我開始重新認識一些大陸官方深惡痛絕、很多民眾也跟著嚴厲批判的詞彙。
天氣還有些涼涼的時候，我們去宜蘭參觀陳定南紀念館，紀念館的董事長教了二十六年書，退休二十三年，如今已是古稀之年，他在明亮的會議室裡一口氣講了五十分鐘，才剛剛講到重點，工作人員提醒他時間，於是老爺爺抓緊時間開始批評馬英九。老師開玩笑說，台灣人罵總統是照著三餐罵的。
雖然臺灣的國家身份並沒有獲得國際認可，但臺灣有民選總統，有立法院、行政院和司法系統，有自己的旗幟、貨幣和法律，綠本本護照有一百多個免簽國，台灣人可以自己決定生幾個孩子，20萬人可以同時上街遊行，在總統府前的凱達德蘭大道上舉辦一整天的抗議活動，在這裡我看到權利被有效制約，而不是膨脹成一只吃人的野獸。
台灣也有另一面——檳榔店媚俗的霓虹燈，觀光夜市裏宰遊客的切盤水果，各大報紙藍藍綠綠卻難尋國際新聞，魚丸店的廣告也可以上電視新聞，而且還會循環播報。網站上復古漂亮的山間民宿，住進去才發現是牆上有洞的蟑螂窩。
返程的飛機上，兩晚沒睡的我從起飛睡到降落，睜開眼的時候，大家已經起身在拿行李了，我看著窗外的浦東機場，覺得一陣一陣的恍惚，最後幾天不停聚餐，和朋友們說的再見，真的成了告別。
這是告別，當我們更期待青空之下，下一場瘋狂的旅程。（Jack
Kerouac,On the Ro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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